程艳斐

        孟春时节，收到了来自洋顶岽的一份野放乌龙茶，以及一份以节气为刻度记录下来的野放乌龙茶诞生历程的小视频。忍不住连续看了好几遍，感叹时间在一座山、一棵茶树、一捧茶叶的经行与停留，原来这般具体。那是一种生命与生命之间无声的交融与转换，所谓天人合一，不过就是这样一份在时间面前人对自然的敬畏与呵护，以及自然把最美好的一切无私赠予人们的默契吧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我独自面对这泡野放乌龙茶，心里升腾起了与洋顶岽再次相逢的欢喜。备器煮水，选了朱泥小思亭壶冲泡，高挑影青瓷杯品饮，大提梁瓷罐烧水，简洁清爽的空间，与茶的距离更近。水开后，仔细温壶，内外浸润，让朱泥壶可以更好呼吸。用竹制茶则备茶，当茶叶呈现的瞬间，很是振奋，条索状，紧结重实，青褐油润，偏向传统的乌龙茶，野放茶的特征出现了——不是刻意追求整齐划一，而是遵循自然中大小芽叶的状态。

       投茶入热壶的不经意间，突然串出壶来的一阵爽朗花香让我惊喜不已，像是一个调皮的山野小精灵，先在茶空间里试探一番。待正式闻香，干茶的稳重、纯净而清雅的香气，极富诱惑力。

       水在炉子上直接烧至沸腾，先中速绕倒打湿干茶再增加力度接近满壶，茶沫丰富洁白，瞬间不舍得刮沫了。一呼吸后出汤，山野里的精灵都随着茶香跑出来了，灵动的花香在空中游走。汤色橙黄明亮。我安静地坐着感受茶香，那是许久未遇的令人舒适、放松的大自然之香，花香带甜，似乎还带着清风。适宜入口的温度啜饮，饱满立体的口感在整个口腔中蔓延，醇厚有韵，甘甜中带着微苦，每一口下怀后又期待着下一口，喝完后的杯底，又兀自挂着一种山野的花香，久之不散。

       连续冲泡，手法中正，不刻意去激荡它，而是期待它在温暖的小壶里自在舒展释放的感觉。花香是这款野放乌龙的主调，并且是甜花香，好像我们在喝高山野花蜜的时候，会有这样的印象。但它优雅、不张扬，自然而愉快地在每一道茶汤里呈现。有时会觉得遇到了兰香，有时隐隐有竹子清香，和煦的香气，在空中流淌。那滋味是非常稳定的，前面四道都是快速出汤，后四道逐次延长浸泡时间，保持着均衡的浓度，立体芬芳的口感中，清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，是来自树龄的沉淀，亦是来自高山生态环境中草木泉水和云雾漫长的滋养。含一口，是珠圆玉润，也是无上清凉。

       八道之后，觉得可以用煮的方式去呈现后阶段的风格，于是把茶叶置入六百毫升热水中开始煮。不多时，到达沸点，水汽蒸腾，茶香缭绕，是期待中清甜的香气，带着木质气息，山野的岁月感鲜活了起来，闭眼感受，仿佛置身于森林、野草、白云、蓝天之中。五分钟之后试饮，口感饱满，于是出汤，只见玻璃盅内汤色的饱和度比壶泡时更高，质感很好。汤温较高，先细细观赏氤氲在汤面变幻，甚是可爱。待合适的汤温大口啜饮，醇厚甘滑，带着仙草蜜的气息，暖暖的，触及记忆深处一种来自家人的熟悉的关爱。后背热起来，有一股暖流抚慰全身。

        古人认为茶是有灵气的，“此物信灵味，本自出山原。”它有灵气，在远离尘寰的山野中，会更好地沉淀它的内涵与秉性。又有阅历深厚的修行者，对此坚信不已：“僧言灵味宜幽寂，采采翘英为嘉客。”不被干扰的幽寂山野之中，才能让茶的灵气得到更好的护持。洋顶岽的野放乌龙茶，便是在一个宁静天然的山野中，安然地度过许多个春秋，茶树与草木一起，融入了山野之中，成为山间的精灵，用芽叶记录了四季变迁、时光荏苒。当洋顶岽人小心翼翼地要把它们以作品的方式呈现的时候，一切如水流花开。追随着时间的脚步，等来了艳阳高照的茶天，从采摘、日光萎凋、做青、杀青、揉捻、干燥，到龙眼木炭文火慢炖，终于，这样一泡带着山野灵味又温和可人的野放乌龙茶，骄傲地出现在世人面前。68亩的野放茶林，一共只做成36.6斤干茶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很幸运地成为这泡野放乌龙茶的冲泡体验者。在一泡好茶里，倾听来自山野的时间絮语，来自茶树的生命奥妙，来自制茶人的专注耐心，平凡的日子里，似乎也有了超乎平凡的灵气，让心里多了欢喜，多了赞叹，多了感恩。谢谢洋顶岽。